第7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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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7 章
“朕聽說的。”
白文正訝異於女兒的橫眉豎目，她極少這樣大動肝火，倒是顯得心裏有鬼了。
公主府上人丁稀少，下人數目不多，原因不過是因為大公主白鍛未婚未育，又愛清凈，不需要多少人伺候。最初她執意一個人住在偌大的公主府，皇後齊氏很是擔憂，指派了不少下人、嬤嬤過去伺候公主，大部分都叫公主打發回來了。再後來，齊氏又憐惜女兒一人孤獨，又送去了不少珍奇珠寶、古珍書畫，當然，還有各種北方的野獸，小老虎、小獨角獸。也不知為何，白鍛像是轉了性子，又將野獸們退了回去。她就這麽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城東公主府，遠離塵囂。
公主府上的下人，多半是源自皇宮的婢女、太監，皇帝和皇後想要打聽什麽，極其容易。雖說白鍛曾警告過他們勿要妄言，但皇帝的命令又有哪一個婢女敢不聽的呢？這世上也就只有白鍛敢拒絕白文正的指令了。
皇帝從公主府上得知了白鍛近來的秘聞：龍的確不曾再出現過；白鍛病愈後，府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自稱衛桉的青年樂師，弱冠之年的年紀，容貌清秀；公主聲稱衛桉是她的貴客，二人卻是同吃同住，有很多婢女說，她們親眼瞧見衛桉進了公主的臥房，一整夜都沒有出來，而且這種情況非常普遍；白鍛的未婚夫方東恩送給了公主一只鮫人女，聽說歌唱得極好，白鍛收下了鮫人歌姬，卻不曾去看過鮫人一眼；白鍛與衛桉一同與方東恩出海而行，回來時又帶回了一只小鮫人，同樣地，公主得了鮫人卻從未令鮫人為她唱歌舞蹈，她仿佛把鮫人們給忘了，只是帶回來放在庭院裏當個擺設。
白文正與齊氏聽了這些消息，無一不感到震驚。他們的女兒性格天真任性，從前不乏有家世相當的世家子弟追求，然而白鍛一點也不開竅，甚至她壓根就對這些翩翩公子們不感興趣，她看他們的眼神，和望著七八十歲的鎮國公的眼神沒有分別，不帶任何少女情竇初開的羞怯。
這些白文正與齊氏都看在眼中，甚至他為公主挑選駙馬時，白鍛將名冊隨意地翻了一番，就和齊氏說：“父皇和母後決定吧。”
她一派公事公辦的模樣，令齊氏哭笑不得，就連中元節家宴賜婚時，方東恩激動欣喜，白鍛臉上卻是一如既往地冷淡，仿佛即將成婚的人不是她似的。
這樣一個情竇未開的姑娘，忽地在家裏養了一個年輕男人做男寵，這是怎麽回事兒呢？齊氏百思不得其解。若是白鍛猝然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年輕人動了心，那也不是壞事，但她已經訂了婚了，這就麻煩得很。齊氏想找個時間同白鍛聊一聊，又恐棒打鴛鴦，她自然是希望女兒能有一段真情實意的戀情，不要像齊氏自己這樣虛度光陰。可是白鍛訂了婚呀，在南國，訂婚是不能輕易悔婚的，除非其中一方死了，或者犯了大錯——殺人、放火……這種犯了律法的大錯。
現下白鍛絕口不認自己有一個男寵，倒是叫白文正與齊氏摸不著頭腦了。白鍛是個有什麽就說什麽的人，她既然敢把男人帶回家，那必然是敢認了的。可白鍛偏偏說沒有男寵，難道這些傳聞只是空穴來風的誤傳嗎？
“他只是個樂師？”齊氏疑惑地問道，“那個叫衛桉的人。”
“是的。”白鍛說，“我前陣子偶遇了他，見他居無定所很是可憐，又自稱是一位樂師，有一技之長，便叫他留下了。”
白鍛按著先前衛桉在船上的胡言亂語添油加醋地胡說了一通，她臉上鎮靜，其實心裏很是慌張。她知道，這些話真要追問起來是錯漏百出的——公主出行，必然帶著侍女，為何侍女不曾提及此事？前陣子偶遇了衛桉，前陣子是什麽時候？在哪裏偶遇？光是這幾個問題就能把白鍛砸得暈頭轉向，不知所雲了。得虧故事的主人公，疑似男寵的衛桉就躲在白鍛的袖子裏頭偷聽，否則白鍛這廂做了一套說辭，白文正要是較真，立刻叫衛桉從公主府進宮面聖，衛桉又說了另一套說辭，那可就麻煩大了。
“你若是喜歡他，也不是什麽大事。”齊氏柔聲道，眼見女兒這般堅決否認，她既是松了口氣，又是有些失望。她向來不太喜歡未來女婿方東恩，覺得他不過爾爾，為人輕浮，希望女兒能得一位良配，可白鍛自己卻無所謂嫁給誰。夜深人靜時，齊氏甚至憂慮是否是自己名存實亡的婚姻影響了白鍛的性格，叫白鍛如此冷情冷心了。
“的確。”白文正忽地出聲讚同了妻子的言論，令在場的兩個女人俱是一驚。他望著坐下的女兒，點了點頭，像是在思考什麽。
他說：“訂婚而已，成親了還可以和離呢。若是你真的喜歡那位樂師，重新賜婚也不是什麽大事。悔婚的事情，過個幾年大家都忘了。至於方東恩，他是委屈了，我可以賜個爵位補償他。”
齊氏詫異得以手掩口，說道：“陛下何時如此通情達理了？”又去看她呆住了的女兒，說道：“還不快謝謝你爹爹？”
白鍛受到的驚嚇也不輕，被母親這樣一說，她才花容失色地回了神。她說：“爹爹對我這樣寬容……可是，我不喜歡那位樂師。”
“你也不喜歡方東恩。”白文正輕嘆了口氣，“也許我不該這麽快賜婚的，萬一你以後有了喜歡的人，這就麻煩了。”
白鍛睜大眼睛，奇怪道：“爹娘為何突然擔憂起來我的婚事了？”
“還不是因為聽說你養了個男寵！”齊氏沒好氣地說道，“前朝養男寵的公主比比皆是，逍遙自在得很，只不過是落個荒淫的名聲，可我不希望你敗壞了名聲——我這不是想為你找個兩全的辦法麽？你有喜歡的愛人，和他成婚才是最美滿的。可不要和方東恩結了婚，又各自過各自的，一個養小妾，一個養男寵……”
齊氏本想說“從一而終”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。人族與鮫人不同，人族男尊女卑，男人三妻四妾尋常得很，女人的婚姻裏卻只能有一位丈夫。而鮫人的世界裏，只能是一夫一妻。
“我說了，我和衛桉什麽也沒有。”白鍛對父母的煩惱感到疑惑，“你們怎麽就篤定他真是我的男寵了。他在我房間裏……只是彈琴罷了。”
“既如此，那就算了。”白文正笑了笑。
齊氏放下了婚事話題，又問道：“你養那些鮫人做什麽？”
“我在船上看漁人捕鮫的時候，覺得她們可憐極了，我又不忍心將她們賣掉，就養著了。”白鍛眨了眨眼。
齊氏嘆了口氣：“你心腸軟。你救得了一個兩個，能救千個萬個嗎？”
“知道了，”白鍛低聲說，“我知道我做不了什麽。”
母女之間的暗語，白文正一無所知。他瞧了瞧白鍛，想起她最近身上的諸多流言。大公主白鍛在城東面見了從天而降的黑龍……黑龍不知所蹤，白鍛卻病了……
在白文正的記憶中，十幾年前改朝換代時，他也見過一頭黑龍。那一天狂風暴雨，雷電交加，白文正坐在馬上與敵軍廝殺，忽聽天上傳來一聲古怪的長嘯，他分神擡頭，只見厚重滾動的雲層之中，龐然真龍宛若一道黑色閃電破空而出。
現在，他的女兒也見到了黑龍，這意味著什麽？
於是他問白鍛：“那一天，黑龍可有對你說了什麽話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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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朕聽說的。”
白文正訝異於女兒的橫眉豎目，她極少這樣大動肝火，倒是顯得心裏有鬼了。
公主府上人丁稀少，下人數目不多，原因不過是因為大公主白鍛未婚未育，又愛清凈，不需要多少人伺候。最初她執意一個人住在偌大的公主府，皇後齊氏很是擔憂，指派了不少下人、嬤嬤過去伺候公主，大部分都叫公主打發回來了。再後來，齊氏又憐惜女兒一人孤獨，又送去了不少珍奇珠寶、古珍書畫，當然，還有各種北方的野獸，小老虎、小獨角獸。也不知為何，白鍛像是轉了性子，又將野獸們退了回去。她就這麽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城東公主府，遠離塵囂。
公主府上的下人，多半是源自皇宮的婢女、太監，皇帝和皇後想要打聽什麽，極其容易。雖說白鍛曾警告過他們勿要妄言，但皇帝的命令又有哪一個婢女敢不聽的呢？這世上也就只有白鍛敢拒絕白文正的指令了。
皇帝從公主府上得知了白鍛近來的秘聞：龍的確不曾再出現過；白鍛病愈後，府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位自稱衛桉的青年樂師，弱冠之年的年紀，容貌清秀；公主聲稱衛桉是她的貴客，二人卻是同吃同住，有很多婢女說，她們親眼瞧見衛桉進了公主的臥房，一整夜都沒有出來，而且這種情況非常普遍；白鍛的未婚夫方東恩送給了公主一只鮫人女，聽說歌唱得極好，白鍛收下了鮫人歌姬，卻不曾去看過鮫人一眼；白鍛與衛桉一同與方東恩出海而行，回來時又帶回了一只小鮫人，同樣地，公主得了鮫人卻從未令鮫人為她唱歌舞蹈，她仿佛把鮫人們給忘了，只是帶回來放在庭院裏當個擺設。
白文正與齊氏聽了這些消息，無一不感到震驚。他們的女兒性格天真任性，從前不乏有家世相當的世家子弟追求，然而白鍛一點也不開竅，甚至她壓根就對這些翩翩公子們不感興趣，她看他們的眼神，和望著七八十歲的鎮國公的眼神沒有分別，不帶任何少女情竇初開的羞怯。
這些白文正與齊氏都看在眼中，甚至他為公主挑選駙馬時，白鍛將名冊隨意地翻了一番，就和齊氏說：“父皇和母後決定吧。”
她一派公事公辦的模樣，令齊氏哭笑不得，就連中元節家宴賜婚時，方東恩激動欣喜，白鍛臉上卻是一如既往地冷淡，仿佛即將成婚的人不是她似的。
這樣一個情竇未開的姑娘，忽地在家裏養了一個年輕男人做男寵，這是怎麽回事兒呢？齊氏百思不得其解。若是白鍛猝然對這個來路不明的年輕人動了心，那也不是壞事，但她已經訂了婚了，這就麻煩得很。齊氏想找個時間同白鍛聊一聊，又恐棒打鴛鴦，她自然是希望女兒能有一段真情實意的戀情，不要像齊氏自己這樣虛度光陰。可是白鍛訂了婚呀，在南國，訂婚是不能輕易悔婚的，除非其中一方死了，或者犯了大錯——殺人、放火……這種犯了律法的大錯。
現下白鍛絕口不認自己有一個男寵，倒是叫白文正與齊氏摸不著頭腦了。白鍛是個有什麽就說什麽的人，她既然敢把男人帶回家，那必然是敢認了的。可白鍛偏偏說沒有男寵，難道這些傳聞只是空穴來風的誤傳嗎？
“他只是個樂師？”齊氏疑惑地問道，“那個叫衛桉的人。”
“是的。”白鍛說，“我前陣子偶遇了他，見他居無定所很是可憐，又自稱是一位樂師，有一技之長，便叫他留下了。”
白鍛按著先前衛桉在船上的胡言亂語添油加醋地胡說了一通，她臉上鎮靜，其實心裏很是慌張。她知道，這些話真要追問起來是錯漏百出的——公主出行，必然帶著侍女，為何侍女不曾提及此事？前陣子偶遇了衛桉，前陣子是什麽時候？在哪裏偶遇？光是這幾個問題就能把白鍛砸得暈頭轉向，不知所雲了。得虧故事的主人公，疑似男寵的衛桉就躲在白鍛的袖子裏頭偷聽，否則白鍛這廂做了一套說辭，白文正要是較真，立刻叫衛桉從公主府進宮面聖，衛桉又說了另一套說辭，那可就麻煩大了。
“你若是喜歡他，也不是什麽大事。”齊氏柔聲道，眼見女兒這般堅決否認，她既是松了口氣，又是有些失望。她向來不太喜歡未來女婿方東恩，覺得他不過爾爾，為人輕浮，希望女兒能得一位良配，可白鍛自己卻無所謂嫁給誰。夜深人靜時，齊氏甚至憂慮是否是自己名存實亡的婚姻影響了白鍛的性格，叫白鍛如此冷情冷心了。
“的確。”白文正忽地出聲讚同了妻子的言論，令在場的兩個女人俱是一驚。他望著坐下的女兒，點了點頭，像是在思考什麽。
他說：“訂婚而已，成親了還可以和離呢。若是你真的喜歡那位樂師，重新賜婚也不是什麽大事。悔婚的事情，過個幾年大家都忘了。至於方東恩，他是委屈了，我可以賜個爵位補償他。”
齊氏詫異得以手掩口，說道：“陛下何時如此通情達理了？”又去看她呆住了的女兒，說道：“還不快謝謝你爹爹？”
白鍛受到的驚嚇也不輕，被母親這樣一說，她才花容失色地回了神。她說：“爹爹對我這樣寬容……可是，我不喜歡那位樂師。”
“你也不喜歡方東恩。”白文正輕嘆了口氣，“也許我不該這麽快賜婚的，萬一你以後有了喜歡的人，這就麻煩了。”
白鍛睜大眼睛，奇怪道：“爹娘為何突然擔憂起來我的婚事了？”
“還不是因為聽說你養了個男寵！”齊氏沒好氣地說道，“前朝養男寵的公主比比皆是，逍遙自在得很，只不過是落個荒淫的名聲，可我不希望你敗壞了名聲——我這不是想為你找個兩全的辦法麽？你有喜歡的愛人，和他成婚才是最美滿的。可不要和方東恩結了婚，又各自過各自的，一個養小妾，一個養男寵……”
齊氏本想說“從一而終”，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。人族與鮫人不同，人族男尊女卑，男人三妻四妾尋常得很，女人的婚姻裏卻只能有一位丈夫。而鮫人的世界裏，只能是一夫一妻。
“我說了，我和衛桉什麽也沒有。”白鍛對父母的煩惱感到疑惑，“你們怎麽就篤定他真是我的男寵了。他在我房間裏……只是彈琴罷了。”
“既如此，那就算了。”白文正笑了笑。
齊氏放下了婚事話題，又問道：“你養那些鮫人做什麽？”
“我在船上看漁人捕鮫的時候，覺得她們可憐極了，我又不忍心將她們賣掉，就養著了。”白鍛眨了眨眼。
齊氏嘆了口氣：“你心腸軟。你救得了一個兩個，能救千個萬個嗎？”
“知道了，”白鍛低聲說，“我知道我做不了什麽。”
母女之間的暗語，白文正一無所知。他瞧了瞧白鍛，想起她最近身上的諸多流言。大公主白鍛在城東面見了從天而降的黑龍……黑龍不知所蹤，白鍛卻病了……
在白文正的記憶中，十幾年前改朝換代時，他也見過一頭黑龍。那一天狂風暴雨，雷電交加，白文正坐在馬上與敵軍廝殺，忽聽天上傳來一聲古怪的長嘯，他分神擡頭，只見厚重滾動的雲層之中，龐然真龍宛若一道黑色閃電破空而出。
現在，他的女兒也見到了黑龍，這意味著什麽？
於是他問白鍛：“那一天，黑龍可有對你說了什麽話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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